之后的一个多星期，陈鸿宇和陈鸿飞的生活变得极有规律。
白天补觉，下午去银行存钱，傍晚吃完饭，兄弟俩就各自发动摩托车，分头奔赴柳河镇下辖的各个村庄。
“收爬猴！活的！一毛一个！现钱结算！”
电喇叭单调的声音成了附近十里八乡傍晚时分的背景音乐。
陈家的院子，则成了陈集村夜里最热闹的地方。陈长学和李兰菊负责在本村收购，每天晚上收上来的数量也稳定在几千只。
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
第二天一早，天不亮，兄弟俩又会开着那辆农用三轮车，把前一晚收购来的几万只爬猴送到县城。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带回来，八仙桌上堆起一座钱山，然后下午再去镇上，看着存折上的数字不断往上涨。
六月二十三号，下午。
陈鸿宇和陈鸿飞又一次从镇上的邮政储蓄银行出来。
“哥，多少了？”陈鸿飞跟在后面，小声问。
“二十八万。”陈鸿宇把存折放回口袋。
二十八万。
陈鸿飞默念着这个数字，感觉走路都轻飘飘的。
半个多月前，他还是个在家待业，前途未卜的待业青年。现在，他每天经手的钱都以万为单位。
“哥，明天高考成绩就出来了吧？”三轮车上，陈鸿飞大声问。
“嗯，明天。
“你准备报哪个大学？去京城还是去沪市？”
“还没想好。”陈鸿宇开着车，心思却不在成绩上。
这几天，他能感觉到一些细微的变化。
比如，去收购的时候，有些村民会旁敲侧击地问他，这东西到底能卖多少钱。
“鸿宇啊，你们一天收这么多，拉到城里能挣不少吧？”
“挣个辛苦钱，叔。油钱、车钱，还有我跟我弟两个人的工钱，去掉这些剩不下几个子儿。”陈鸿宇每次都这么回答。
但他也知道，这种话骗不了人太久。
总有人会眼红。
回到家，吃过晚饭，兄弟俩像往常一样准备出发。
“今天多带点现金。”陈鸿宇从铁皮盒子里数出一万块钱，递给陈鸿飞五千。
“带这么多干啥？”陈鸿飞不解。
“预感。”陈鸿宇只说了两个字，自己也拿了五千，跨上了摩托车。
夜色降临。
陈鸿宇骑着摩托车，去了最北边的一个叫马庄的村子，这里离镇上最远，之前他没来过。
喇叭一开，效果立竿见影。
不到一个小时，他带的五千块钱就花出去了一半。
就在他忙着数爬猴付钱的时候，一个村民凑了过来。
“后生，你这一毛钱一个，价格不行啊。”
陈鸿宇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人继续说：“刚才华庄那边来收的，都给一毛五了。”
一毛五。
陈鸿宇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看向那个村民：“华庄那边，谁在收？”
“不认识，听口音也是我们这边的。也是骑个摩托，带个大喇叭。”
陈鸿宇点点头，继续低头数数，给钱。
但他的收购速度明显加快了。
把带来的五千块钱全部花完，他立刻发动摩托车，载着满满几桶货往家赶。
他没有再去下一个村子。
回到家时，将近十一点。
院子里灯火通明，陈长学和李兰菊还在忙碌着。
“爸，妈，今天就到这吧，不收了。”陈鸿宇把货卸下来，对父母说。
“怎么了？”李兰菊看他脸色不对。
“没什么，今天有点累了。”
陈鸿宇搬了张凳子，坐在院门口，点上一根烟，等着陈鸿飞回来。
半个小时后，远处传来了另一辆摩托车的轰鸣声。
车灯由远及近，陈鸿飞连人带车冲进了院子，车还没停稳，他人就跳了下来。
“哥！出事了！”陈鸿飞的嗓子都有些变调。
“慢点说。”陈鸿宇把烟头摁灭在地上。
“有人跟我们抢生意！就在华庄！我刚到那，就看见一个小子也在那收爬猴！”陈鸿飞一口气说道。
“他把价格抬到一毛五一个！我们村好多人都把爬猴卖给他了！我喊一毛，根本没人理我！”
李兰菊和陈长学也走了过来，听到这话，脸色都变了。
“一毛五？”李兰菊惊呼
在她的认知里，收货价涨了，卖价肯定还是那么多，利润自然就少了。
陈鸿飞急得在院子里首转圈。
“哥，怎么办啊？那小子太不是东西了！明摆着跟我们对着干！我们收一万只，就要多花五百块钱的本钱！”
陈鸿宇很平静，他站起身，拍了拍陈鸿飞的肩膀。
“我早就跟你说过，这一天迟早会来。”
“那我去找他！问问他到底想干啥！”陈鸿飞撸起袖子就要往外走。
“站住。”陈鸿宇叫住他，“你去找他有什么用？这是生意，不是打架。你能不让他收吗？”
陈鸿飞停下脚步，一脸憋屈。
“那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抢生意？我们辛辛苦苦打开的市场，凭什么让他来摘桃子？”
“市场不是谁打开的就是谁的。”陈鸿宇看着堂弟，“谁有本事，谁就能赚钱。”
“那我们怎么办？”陈鸿飞彻底没辙了，看着陈鸿宇。
陈长学在一旁默默听着，没有插话。
陈鸿宇走到院子中间，看着满地的爬猴。
“他不是要抬价吗？”
“我们跟。”
陈鸿飞愣住了。“跟？我们也一毛五？”
“对。”
“那我们不是少赚钱？”陈鸿飞心疼得不行。
“现在不是考虑少赚多少钱的时候。”陈鸿宇转向他，“现在是要把他挤出去。”
“怎么挤？”
“他一毛五收，我们也一毛五收。我们有稳定的销路，县城那几家大饭店的货都等着我们送。他呢？他收了货，卖给谁？”
陈鸿飞的脑子转了过来。
“他人生地不熟的，就算找到饭店，人家也不一定要他的货！就算要，也肯定会压价！”
“没错。”陈鸿宇继续分析，“他一毛五收，可能只能卖八毛，甚至更低。除去损耗，他根本不赚钱，甚至还要亏本。你觉得他能撑几天？”
陈鸿飞的眼睛亮了。
“我懂了，哥！我们跟他打价格战！用本钱耗死他！”
“不算耗。”陈鸿宇摇了摇头，“我们只是把一部分利润让出来，暂时少赚一点，把这个潜在的对手赶走。这个市场，必须牢牢抓在我们自己手里。”
“爸，妈，你们早点休息吧。”陈鸿宇对父母说，“明天开始，咱们村也按一毛五收。”
李兰菊还是有些担心：“那得花多少钱啊。”
“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陈鸿宇说完，又对陈鸿飞说：“去，把电喇叭里的录音改了。”
陈鸿飞立刻来了精神，拿起电喇叭就去调试。
很快，院子里响起了新的声音。
“收爬猴！活的！一毛五一个！现钱结算！”
声音比之前更大，也更有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