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陌玉。现在,我正站在医仙门弟子舍的通铺里,手里捏着一把银针,指尖冰凉,心里却像揣了一团火,烧得我喉咙发干。
目标就在我眼前。
躺在最里面那张木板床上的,是个看起来伤得很重的“同门”。他胸口缠着的绷带还渗着血,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断气。
但我知道,那都是放屁!
这具皮囊底下,藏着的就是从那该死的紫缘谷里逃出来的三头魔物之一——噬心魔!这玩意儿最擅长窥探人心弱点,吞噬神魂,还能完美伪装成它吃掉的人。它溜进这医仙门,肯定是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借着这里的药气掩盖它身上那股子洗不掉的腐臭味,顺便疗伤。
我的目标?简单得很。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特别是不能惊动这玩意儿本身,用我的银针,把蕴含着我神力的封禁符文,悄无声息地打进它核心里去!暂时锁死它的力量,让它瘫在这儿,等我腾出手来再慢慢炮制它。
这活儿,精细得就像在悬崖边上绣花,还得蒙着眼睛绣。一旦失手,打草惊蛇都是轻的,这玩意儿要是被逼急了,当场现出原形,这满屋子刚招进来的、炼气期都没几个的新弟子,够不够它塞牙缝的?
机会来得突然,又带着点蹊跷。
那个胖得像球、指挥我巡夜的刘师兄,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地跑过来,脸皱得跟个菊花似的:“陌、陌尘师弟!帮、帮个忙!我好像吃坏东西了,得去蹲会儿!东区甲柒号房那个重症,该记录脉象了,你、你替我去一趟!”
他说着就把记录玉牌塞我手里,不等我答应,夹着腿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我捏着还带着他体温(或者说油腻)的玉牌,心里直犯嘀咕。甲柒号?不就是那魔物躺着的房间?这么巧?我刚发现端倪,负责看守记录的刘师兄就刚好拉肚子?还指名让我去?
这要不是个圈套,我把手里的银针生吞了!
但……万一是呢?万一真是老天爷(或者哪个看魔物不顺眼的家伙)打了个盹,赏给我的一个机会呢?
去,还是不去?
去他娘的!龙潭虎穴都闯了,还怕这个?是圈套也得踩进去看看,不然这魔物在眼皮子底下恢复力量,到时候死得更惨!
我定了定神,脸上挤出点新人特有的、既紧张又想表现的表情,朝着甲柒号房走去。
越靠近那房间,怀里那丑石头嗡动得就越厉害,像是在给我预警,又像是在兴奋。凤紫在我识海里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丢下一句:“小心点,那屋里头的味儿,闻着可比昨天‘香’多了。” 这是反话,意思是魔气更浓了,但被掩饰得更好。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房间里还是那股子试图掩盖什么的浓郁兰花香,但仔细闻,花香底下那丝腐朽的阴冷,确实重了一丝丝。那魔物依旧“昏迷”着,一动不动。
床边坐着的不是昨天那个小药童,换成了一个面容刻薄、吊梢眼的中年女弟子。她看到我,眼皮一翻,没好气地说:“你就是新来的那个陌尘?刘胖子呢?死哪儿去了?”
“刘师兄身体不适,让我来代为记录脉象。”我低眉顺眼地回答。
“哼,废物点心,关键时候就掉链子。”女弟子骂了一句,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的,记录完了滚蛋,别打扰李师兄休息。”
她语气冲得很,但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眼神里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时不时瞟向床上那魔物。
我点点头,走上前,像昨天一样,手指搭上那魔物的手腕。
冰!比昨天更冰!那阴寒死气几乎要顺着我的指尖往骨头里钻!
我运转一丝微弱的神力护住指尖,仔细感知。
它的脉象依旧伪装得天衣无缝,但脉象底层,那股属于噬心魔特有的、贪婪躁动的魔性核心,似乎比昨天活跃了那么一点点。像是在…期待着什么?
是因为“饲养员”快来了?还是因为它感知到了我这个“大补药”又送上门了?
不管了!刘师兄的“突然腹泻”和这女弟子异常的“紧张”,似乎创造了一个短暂的、无人打扰的窗口期。虽然诡异,但这就是我的机会!
这吊梢眼女弟子绝不是普通护理。她气息沉稳,指尖有老茧,是个练家子,而且她坐的位置,正好封住了我最佳的行针角度。我想在不引起她注意的情况下完成复杂的封印符文灌注,难如登天。她就像个钉子户,牢牢钉在那儿,眼神还总在我和魔物之间瞟,充满了审视。
这玩意儿狡猾得很。昨天我稍微试探就引来了它的反击和周坤。今天它虽然伪装得更深,但内里的魔核显然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我任何一点超出“普通探查”的神力波动,都可能瞬间引爆它!它就像个布满神经线的诡雷,碰错一根,大家都玩完。
刘师兄的“腹泻”太巧了。这女弟子出现的时机也太“合适”了。我总觉得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看着我一步步走向那魔物。这更像是一个考验,或者说一个陷阱。
拼了!机会稍纵即逝!
我脸上不动声色,维持着搭脉的姿势,心里飞速盘算。
硬来不行,得智取。
“这位师姐,”我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一丝新手的不安,“李师兄这脉象……沉寒入骨,邪气郁结于心脉附近,单靠药石之力,恐怕难以化开啊。”
那女弟子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有办法?”
“弟子不才,在家乡时曾和一位游医学过几手特殊的针砭之法,或可尝试以银针度入一丝温和元气,疏导淤塞,或能缓解李师兄的痛苦。”我说得诚恳,眼神里全是“我想立功请表扬”的清澈愚蠢。
女弟子将信将疑,上下打量我:“你?行不行啊?别瞎搞,出了事你担待不起!”
“弟子愿立军令状!”我立刻接口,语气带着点年轻人的冲动,“若无效,任凭师姐责罚!但若有效,或许能帮李师兄早些醒来呢?”
我故意把“早些醒来”几个字咬得稍微重了一点。
果然,那女弟子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像是意动,又像是某种期待。她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床上毫无动静的魔物,最终咬了咬牙:“……好!就让你试试!但我警告你,就在这儿,在我眼皮子底下施针!敢耍花样,我立刻废了你!”
成了!她同意了!虽然监视得更紧,但我总算拿到了动手的许可!
“多谢师姐信任!”我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从针囊里取出银针。
手指拂过冰冷的针体,内心瞬间沉静下来。
演戏时间结束,真正的技术要开始了。
我选了一支最长的毫针,明面上是对准了“膻中穴”附近——那里确实是气脉淤塞可能存在的区域。
但暗地里,我调动起那属于“陌玉”神格的、蕴含着紫金石特性的神力——中正、平和、带着极强的治愈与稳固气息。这股力量最不容易引起魔气的剧烈排斥。
我的动作很慢,很稳,像是全神贯注于穴位。
银针缓缓刺入。
那女弟子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我的手下。
就在针尖刺破皮肤,即将接触到底下那活跃魔核的瞬间——
我手腕极其细微地一抖!
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就是这一抖,针尖的方向发生了毫厘之差,避开了魔核最敏感的正面,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斜刺而入!
同时,那缕中正平和的神力,如同最细腻的溪流,顺着银针缓缓渡入!
这一下,就像是挠痒痒挠到了最痒的地方,那魔核的戒备本能地被这“舒适”的刺激吸引了一瞬,贪婪地想要汲取这股纯净的力量,反而微微放松了最外围的防御!
就是现在!
我心中一声低喝,那渡入的神力性质陡然一变!
从中正平和,瞬间化为无数枚细如牛毛、锋利无匹的紫金色符文!这些符文是我根据紫金石上的天然纹路和这段时间对封印术的感悟自行凝练的,带着一股镇压一切的古老意志!
符文如狂潮,沿着银针开辟的微小通道,狠狠冲向魔核!
整个过程在电光火石间完成,神力性质的转变被控制在极小的范围内,外在表现仅仅是那根银针非常轻微地嗡动了一下,针尾泛起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紫金毫光。
但就在我以为即将成功的刹那!
意外发生了!
那女弟子一直死死盯着我的手,她或许没看清符文,但她绝对看到了那丝不正常的紫金毫光!
“你干什么?!”她猛地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刺耳,一只手如同鹰爪般直接抓向我的手腕!速度奇快,带起破空之声!这根本不是普通弟子的身手!
几乎同时!
床上那魔物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再是人类的眼球,而是两颗纯粹由翻滚的漆黑魔气构成的漩涡!冰冷、怨毒、充斥着无尽的贪婪!
“桀——!”
一声非人的、直刺神魂的尖啸从它喉咙里爆发出来!
它根本没管那刺入体内的银针,而是猛地张嘴,一股浓郁如墨、腥臭无比的魔气如同毒龙出洞,直扑我的面门!
这玩意儿的反击比昨天凶猛了何止十倍!它根本不在乎暴露了!或者说,它和那女弟子,就是在等我动手!
这是一个双重陷阱!女弟子是明哨,魔物是暗雷!
我被前后夹击!手腕要被擒,面门要被魔气喷中!任何一个中了,都足以让我万劫不复!
更要命的是,这声尖啸和魔气爆发,绝对会惊动整个医仙门!
周坤恐怕下一秒就会带着人冲进来!
全完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我脑子里根本没时间思考,全凭本能!
面对抓来的鹰爪,我不退反进,手腕如同无骨般诡异一扭,不是挣脱,而是顺势用指尖在那女弟子的腕脉上轻轻一拂!
一股极细微的、带着强烈麻痹效果的寒冰神力瞬间透入!
这是“凤紫”神格力量的浅层运用!虽然不敢全力爆发,但阴人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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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弟子浑身一僵,动作瞬间迟滞,眼中充满惊骇和难以置信,仿佛在说“你怎么会……”,然后整个人就像被抽了骨头一样软软地向后倒去,暂时失去了行动能力。
几乎在同一瞬间!
面对那扑面而来的魔气毒龙,我猛地一吸胸,另一只一直垂着的手快如闪电般抬起!
手中赫然捏着一把刚刚偷偷摸出来的、用来刮药泥的小小玉刀!
玉刀上,早已被我暗中涂抹了一层黑乎乎、散发着怪异气味的东西——那是用厨房找来的陈年蒜泥、朱砂粉末、还有我悄悄挤出的几滴蕴含着自己微弱神力的血,混合而成的“偏方”!
“请你吃好的!”
我低吼一声,不躲不闪,直接将那玉刀连着上面乱七八糟的东西,精准地拍进了魔物张开的嘴里!正好塞了它一嘴!
“呕……咯……”
魔物那声势骇人的魔气喷吐,瞬间被这莫名其妙、味道呛人还带着微弱克制邪气效果的东西给硬生生堵了回去!就像是正在咆哮的发动机被猛地塞进了一把沙子,发出了痛苦的哽咽和怪异的咯声!
它那双魔气漩涡般的眼睛都瞪圆了,充满了懵逼和极致的愤怒!估计它诞生以来都没打过这么恶心的架!
这一切发生在眨眼之间!
我用一种近乎街头打架的无赖方式,竟然暂时化解了这必杀之局!
机会!
趁着魔物被那“特制偏方”恶心得暂时魔力紊乱、动作僵直的刹那!
我那只握着银针的手,终于得以全力爆发!
“封!”
我心中爆喝!
那枚早已刺入、并潜伏着无数封印符文的银针,此刻光芒大放!
磅礴的紫金色神力不再有任何掩饰,化作无数道繁复而威严的符文锁链,顺着银针轰然涌入魔物体内,直扑那颗疯狂跳动、试图抵抗的魔核!
“嗷——!!!”
魔物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惨嚎,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皮肤表面浮现出无数道紫金色的纹路,像是要把它生生勒裂!
它拼命挣扎,漆黑的魔气从七窍中疯狂溢出,试图腐蚀吞噬那些符文锁链!
但我的神力源自紫金石,中正平和却又坚不可摧,对魔气有着天生的克制!
更何况,我还加了料!
“镇!”
我又是一声低喝,沟通怀中的龙魂石!
龙魂石微微一热,一股更加古老、更加威严的气息顺着我的经脉,加持到那些符文锁链之上!
咔嚓!
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魔核表面被强行打入了整整三层交错封印!它的魔气被瞬间压回体内,那双魔气漩涡般的眼睛不甘地闪烁了几下,最终彻底黯淡下去,变回了死鱼般的人类眼球。
它身体一挺,然后彻底瘫软在床上一动不动。这一次,不是伪装,是真的被暂时封印了大部分力量,陷入了强制沉寂!
成了!
我猛地拔出银针,连退好几步,靠在墙壁上大口喘气,额头全是冷汗,后背湿透。
手还在微微发抖。
刚才那几下,看似简单,实则耗尽了我所有的心神和对力量的精准控制。
房间里一片死寂。
只有那个被麻痹的女弟子倒在地上,眼珠还能转动,里面充满了恐惧和怨毒。
还有床上那具暂时“安静”下来的魔物躯壳。
以及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去的、淡淡的魔气与蒜泥混合的怪异味道……
门外已经传来了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刚才什么声音?”
“是从甲柒号房传来的!”
“快去看看!”
我深吸一口气,飞快地收拾现场。将那只塞过魔物嘴的玉刀小心翼翼用布包好收起(这可是证据),又把地上那女弟子拖到角落,做出她突然昏倒的样子。
然后,我脸上瞬间切换成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表情,猛地打开门,对着冲过来的巡逻弟子们带着哭腔喊道:
“不好了!不好了!李师兄刚才突然抽搐吐血!这位师姐想去扶他,不知怎么自己也晕倒了!吓、吓死我了……”
我演得情真意切,浑身发抖,脸色苍白(有一半是真累的)。
冲进来的弟子们看到屋里确实一片混乱,魔物(李师兄)嘴角还残留着黑血(魔气残留和我的“偏方”混合物),女弟子昏迷在旁,而我这个“新人”吓得快尿裤子的样子,一时之间,竟然没人怀疑我。
很快,更高级别的管事和长老被惊动了。
周坤果然又“及时”赶到了。
他面色阴沉地检查了一下魔物和那个女弟子,尤其是在感知到魔物体内那强大的封印力量时,他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看向我的眼神冰冷得能冻死人。
但他找不到任何把柄。
一切迹象都表明,这是一次意外的“病情恶化”,和尽职尽责、差点被吓傻的新人弟子陌尘毫无关系。他甚至没法解释那女弟子为什么会在这里(显然是他安排的)!
最终,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命令:“立刻将李师弟转移到密室诊治!加强守卫!任何人不得靠近!”
说完,他狠狠瞪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小子,我记住你了!”
然后拂袖而去。
我被其他弟子“安慰”着送回了住处。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我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冷汗这才后知后觉地哗哗流下来。
手心里,还紧紧攥着那枚刚刚立下大功的银针。
成功了。
虽然惊险万分,虽然差点翻车。
但我到底还是在魔物体内种下了封印,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并且,我几乎可以肯定,周坤和这魔物是一伙的,甚至医仙门内部,都藏着极大的阴谋。
那个女弟子,就是证据之一。
接下来的路,更危险了。
但我心里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也更兴奋了。
玩阴谋?斗邪魔?
来吧。
我这从紫缘谷爬出来的人,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我擦了把汗,咧开一个带着疲惫却无比锋利的笑容。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