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昊点头,目光扫过略显空阔的营区:
“边走边说吧。”
一行人步入大营。
所过之处,正在操练的将士们无不精神斗擞,动作愈发卖力,号子声震天响,试图在秦昊面前展现最好的状态。
秦昊不时驻足,观看士兵们演练阵型、习练弓马。
甚至亲自下场,校正了几名新兵持弩的姿势,引得周围军士激动不已
行至一处校场,正有数百兵士在进行搏击训练,呼喝声、身体碰撞声不绝于耳。
秦昊看了一会儿,对秦毅道:“士气可用,但细节仍待打磨。
尤其是小队之间的配合,还不够默契。
传令下去,即日起,各营增加对抗演练,胜者加餐,败者加练。
我要的不是匹夫之勇,是如臂使指的劲旅。”
“末将领命!”
秦毅与林远齐声应道。
随后,秦昊又视察了营中武库、马厩,仔细查看了军械保养与战马膘情。
他看得仔细,问得也专业,让陪同的将领们不敢有丝毫大意。
最后,他们登上了营中最高的望楼。
极目远眺,整个京郊大营的布局尽收眼底,更远处,是炊烟袅袅的村庄与郁郁葱葱的田野。
秦昊手扶栏杆,沉默片刻,忽然问道:“秦毅、林远,若边境有变,以此两卫之兵,依托京城坚城与京畿地利,你们能守多久?”
秦毅毫不尤豫地回答:“殿下,末将不敢夸口,但只要粮草军械充足,依托京城,坚守数月,不成问题!”
林远沉吟道:“殿下,守城固然是底线。但臣以为,京畿之兵,更重在机动与威慑。
一旦有事,当能迅速出击,配合外围大军,剿平祸乱。
如今兵力虽显单薄,但内核骨干尚在,只要调度得当,仍是殿下手中一柄利剑。”
秦昊转过身,看着这两位血脉相连、一同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兄弟,脸上露出了今日难得的、完全放松的笑意:
“好!有你们在,京城无忧,朕心亦安。”
他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走,去看看今日将士们的伙食。与士卒同食,方能知其甘苦。”
夕阳的馀晖为偌大的军营披上了一层暖金色的薄纱。
秦昊果真未曾折返,而是随着人流走向炊烟升起之处。
空气中弥漫着大锅炖煮食物的朴实香气。
他与秦毅、林远随意寻了一处正在分发饭食的地方,排在了队伍的末尾。
周围士兵们起初惊愕万分,纷纷避让。
在秦昊‘今日只有同锅吃饭的弟兄,没有殿下’的坚持下,才忐忑又激动地接受了秦昊与他们一同等侯。
他接过与普通士兵一般无二的粗陶大碗,碗里是混杂着粟米与些许腌肉的浓粥,手中拿着两个扎实的麦饼。
他就地坐下,与身旁一个脸上还带着稚气的新兵闲聊起来,问他家乡何处,饭菜可还吃得惯。
那新兵紧张得结结巴巴,秦昊便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自己大口咬下麦饼,吃得十分自然。
这看似平常的举动,却比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说更能打动人心。
越来越多的士兵围拢过来,虽不敢过于靠近,但眼中的敬畏之外,更多了几分发自内心的亲近与狂热。
不知是哪个角落,一个粗犷的嗓音忽然响起,哼唱起一首苍凉而雄壮的幽州军歌。
此处的大多数士卒都是从边关跟着秦昊来到京城的,唱的自然是幽州的歌曲。
起初只是零星几声,很快,便有如石子投入湖面,涟漪扩散开来。
又一个声音添加,接着是十个,百个……那歌声起初有些杂乱,随即变得越来越整齐,越来越洪亮,汇成一股撼人心魄的声浪,在空旷的营地上空回荡。
歌词里唱着故乡的田垄,唱着逝去的战友,也唱着必胜的信念与男儿的血性。
秦昊没有阻止,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碗中的食物已尽,目光却比篝火更为明亮。
秦毅用刀鞘敲击着盾牌,林远以手指节叩打地面,应和着节拍。
很快,整个京郊大营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歌声点燃了!
更多的人添加合唱,有人用力跺脚,有人敲打着身旁的兵械,熊熊燃起的篝火旁,映照着一张张激动、甚至流淌着热泪的刚毅面孔。
这一刻,严格的等级界限模糊了,所有的彷徨与寂聊都被这震天的歌声驱散。
这不是一场严整的典礼,而是一次情感的奔流,一次士气的彻底迸发。
在这近乎狂欢的氛围中,一种无形的、坚韧无比的力量正在凝聚,它比任何刀剑更为锋利,比任何城墙更为坚固。
秦昊置身于这歌的海洋与火的热情中,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夜色,在这片充满了血性与忠诚的喧嚣中,悄然降临。
“殿下,时辰不早了,我们是否现在回宫?”
夏德全悄步上前,在秦昊身侧低声询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他见场上,发自内心的欢腾自然平息后,凑上前,小声的说道。
秦昊收回望向远处零星火光的目光,脸上那抹松弛的笑意缓缓敛去,重新复上了以往的神色的沉静。
他微微颔首:“回吧。”
车辇在官道上平稳行驶,将仍残留着篝火馀温和歌声回响的大营远远抛在身后。
车厢内,秦昊靠着软垫,闭目养神,方才与士卒同乐的轻松神色已悄然褪去,眉宇间转而浮现出思虑的痕迹。
军营的士气可用,令他心安。
但前朝的政务、边境的防务、以及后宫那无声的波澜,终究是悬而未决的现实。
车驾驶入宫门,穿过重重殿宇,最终在甘露殿前停下。
夜已深,宫灯在廊下摇曳,投下长长短短的光影。
“殿下,可要传膳?”
夏德全轻声请示。
“不必。”
秦昊摆手,略一沉吟,又道:“去甘露殿。
另外,召荀壹、顾之江明日一早觐见。”
“是。”
夏德全躬身应下,心中明了。
殿下这是要将今日军营所见,转化为具体的朝堂之策了。
而当秦昊的身影没入书房那明亮的灯火之中时。
深宫之中。
崔婉坐在窗边,无意识地绞着手中的帕子,望着窗外四方天空中偶尔飞过的雀鸟,幽幽道:
“姐姐,你说……谢娘娘若能顺利诞下子嗣。
殿下大喜之下,会不会……真的能分些许目光给我们?”
崔琳挖宝正对镜卸下一支素银簪子,闻言动作一顿,镜中映出一张难掩落寞的俏脸:
“或许吧……只是,纵使殿下想起,这后宫之中,有了子嗣的妃嫔便如同有了根系的乔木,风雨不侵。
而我们……”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
“不过是无根的浮萍,今日承恩,明日凋零,又能抓住些什么呢?”
殿内陷入一片沉寂,只馀窗外更漏声,滴滴答答,敲打着漫长而寂聊的时光。